民间艺术的奇葩

河州(甘肃临夏的古称)砖雕艺术起源于北宋,成熟于明清,能工巧匠辈出,作品多姿多彩,雕镂精细,构图严谨,富于极强的想象力和表现力,深受各族人民群众的喜爱,是河州民间艺术的奇葩。

2006年初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公示名单中,甘肃有16个项目入围,河州砖雕以其别具一格的民族特色和精美绝伦的造型艺术脱颖而出,名列榜单。

河州砖雕之所以能第一批进入“国字号”保护体系,是因为它有着浓郁的民族特色、古朴典雅的艺术魅力、出神入化的表现手法,是河湟文化的主要代表之一。

临夏位于黄河上游,地处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历史悠久,文化灿烂。汉儒文化、伊斯兰文化和藏传佛教文化在这里相互浸濡、融合。勤劳聪慧的汉、回、东乡、保安、撒拉等各族人民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共同创造了丰富而又灿烂的民间文化艺术。在众多的民间文化艺术中,砖雕独树一帜。

河州砖雕分为捏活和刻活两种。捏活,即将调好的粘土用手工或模具捏制、压制成各种图案,然后入窑焙烧而成。一般用于屋脊,俗称“脊兽”。河州砖雕主要指的是刻活,那把特制的青砖抛磨打光,十几块或者几十块拼凑在一起,由师父构图,然后众徒弟根据构图编号分块作业,采用浅浮雕、高浮雕、阳浮雕、阴浮雕等手法雕刻而成,大多装饰在砖柱台座、门庭影壁之上。

置身于河州大地,穿梭于大街小巷,砖雕作为一种建筑艺术,在这片土地上随处可见,遍布大众生活的各个角落。且不说广泛运用于寺、庙、观、庵等民间宗教建筑,即使走进普通百姓人家,也都会看见一两件令人叹服的砖雕艺术作品,或筑于屋脊、垂头、门楣之上,或镶嵌在影壁、回廊、门庭之间,装点着人们的生活与环境,令人不能不惊叹河州人爱美的程度和砖雕在河州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如此精美的艺术为什么会在河州这块西北边陲之地落地生根而且生生不息,并与河州百姓的日常生活有如此密切的联系呢?

追根溯源,河州砖雕的兴起与普及还要从河州的商业谈起。河州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是明清时期茶马互市之地。商业的繁荣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同时也带动了建筑业的发展,经商致富的人们把大量的积蓄和财富用于建造宅院、寺庙、园林等建筑上。但封建社会对王公大臣和庶民百姓的宅第有着严格的等级规定:“庶民庐舍,不许用拱斗,饰彩色。”因此,商人和贵富人家为了装饰自己的宅院,只好在砖雕上下功夫,从而推动了砖雕艺术在民间的迅速发展,逐渐形成了一种专门的装饰艺术。

临夏砖雕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汉代祠堂、墓室、宫阙等建筑上的雕刻和画像砖是其最早雏形。至南宋时期,砖雕技艺已发展得十分精致。从境内挖掘出土的迄今年代最为久远、保持最为完整的金代大定十五年(1175)进义校尉王吉墓室四周的砖雕饰物来看,此时的河州砖雕雕刻技法和表现题材已经相当完善和成熟了。画幅形式以浮雕为主,富于装饰意味,虽然雕刻技法比较粗糙,但所刻人物、动物、花卉图案等栩栩如生。元、明时期,砖雕艺术得到进一步发展,趋于成熟,普遍装饰于寺、庙、道观的大殿、神坛、祠堂、牌坊、照壁等建筑物上。清朝至民国末年,河州砖雕艺术进入了鼎盛时期,从寺、庙、道观进入了宫、馆、府衙、官宅民居,砖雕趋于细腻繁复,构图上讲究均衡呼应。一块盈尺见方的砖面上,往往同时雕出几个层次,画面构图紧凑。大幅的砖雕气势恢弘,边上饰以凸出的回纹,四周衬以几何纹饰,更显得富丽堂皇、高贵典雅。

20世纪末,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河州砖雕艺术迎来了一个繁盛的时期。砖雕作品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清真寺、拱北和富足人家的门庭、影壁上。同时,还出现了雕刻变种的水泥雕,其特点是从浮雕式进入镂空式,里外有三层装饰,更讲究砖雕作品与主题建筑风格的和谐统一。常常因物设图,从内容到形式都与建筑物浑然一体。在技法上以精巧细腻见长,以圆雕、半圆雕突出主题,以浮雕相衬,运用各种刀法,并吸收中国画的某些技巧,使整幅作品既有主体感,又有平面视角的优美感。然而,却缺乏过去那种线条简略、风姿摇曳的情趣。

河州砖雕早期受汉文化影响,作品内容中富贵发财、福禄寿禧、龙凤虎豹、人物画像等儒家文化气息比较浓厚。随着汉文化和伊斯兰文化漫长的交流与融合,一大批回族砖雕艺人崛起,河州砖雕不仅继承了我国砖雕艺术的传统,而且在发展过程中吸收了伊斯兰风格,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取材多以山川流水、花卉树木、博古珍玩等内容为主,同时也用云纹、植物、阿拉伯字母组成装饰,创造出了清净无欲的意境,体现了伊斯兰文化特色。

目前,保留时间最长的河州砖雕是临夏市北寺影壁,据说已有200年历史,是清代遗物。该影壁高6米、宽13米,全壁均以雕花青砖装饰,以仿木结构飞檐斗拱为壁顶,中部则为主题雕刻,底部立于雕台座上。主题砖雕为左、中、右三部分,中间图案刻有卷云飞龙,翻卷的云涛占据大半个壁面,云缝里偶尔露出巨龙的头部、爪子和尾巴。头部雕刻龙角、龙须。云涛之下浊浪汹涌,波涛之中有一条小龙的头昂然跃出水面,与云涛之中的龙上下呼应。左、右两壁均雕有梧桐,栩栩如生,形象逼真。整个影壁匠心独具,画面生动,气势颇为壮观,蕴涵了“埋龙三现”和“凤凰来仪”的意韵,给人留下无限遐想。

临夏东公馆、大拱北和红园是河州砖雕艺术保存最多、最完整的地方。坐落在临夏市八坊三道桥东的东公馆,原是国民党河西督办马步青的私人官邸,建于20世纪30年代末,建筑面积1万余平方米,共有189幅砖雕。整个庭园亭台楼阁,曲径回廊,墀头基座,都用砖雕图案装饰。这些砖雕大小不同,图案内容各异,分布在整个东公馆所有建筑物上,代表了当地砖雕艺术的精华。其中最大的一块是中心天庭影壁,长7米,高8米,上为仿木结构砖雕房脊,下为雕花台座,正中为著名的《江山图》,又名《山村小景》,由24块厚7厘米、宽25厘米见方的大块方砖组成,长2.5米,高2米,红日高照,碧空万里,江河滚滚,白帆点点,山势峥嵘,青松郁郁,高阙崇阁点缀其间,整个画面气势磅礴、意境深远,万里江山尽收眼底。画面四周为精工细雕的图案花纹,对主题起到形象的衬托装饰作用。其图案形式采用花卉、几何、云水、绳结等纹饰,融汉民族与伊斯兰装饰艺术为一体,疏密有致,层次分明,形式多样,美不胜收。另有一幅《葡萄攀援图》镶嵌在过厅影壁上,几枝葡萄歪扭倾斜地搭于竹架上,硕果累累。也许艺人怕那一串串令人垂涎欲滴的琼果太沉,会滑落地上,便雕刻了一根细细的“麻绳”将其枝干绑在架上,形象逼真生动,真是妙不可言。

东公馆的砖雕作品均出自临夏著名砖雕艺人绽成元刀下。绽成元,回族,临夏市祁家庄人,生于1903年,卒于1980年。自小聪慧,心灵手巧,被著名砖雕艺人马依努斯收为徒弟,传授砖雕技艺,很快成名,被誉为“马门神匠”。民国初年,绽成元被邀请到甘、青、宁各地承揽清真寺、拱北的建筑砖雕,名扬西北边陲。特别是应邀为马步青修建东公馆,他用八年时间和心血,雕刻了上万幅砖雕,与亭台楼阁浑然一体,使其成为有名的古建筑。绽成元的砖雕雕刻细腻多姿,善于摄取生活的瞬间,以神态生动多变取胜。

绽成元不仅擅长砖雕,还擅长建筑设计。他晚年又创造出水泥雕,为利用现代建筑材料发挥砖雕技艺开辟了广阔的前景。

解放后,涌现出了不少优秀的河州砖雕作品,其中大拱北和红园最为集中。位于临夏市西郊的大拱北内既保存有早期穆斯林艺人的砖雕艺术佳作,也有近现代艺人的作品。在第一道门长廊坐东向西的影壁上有一幅《荷花图》,外方内圆,直径1.4米。图中荷花摇曳多姿,形态惟妙惟肖,与整个影壁巧妙融为一体。砖雕纪年为“甲午年掎月重建”,即1955年,并雕刻有“周声普”落款。第二道门正方影壁上是一幅《松月图》,为长方形,宽1米,高1.1米。在两棵松树枝梢处,一轮弯月皓皓明目,情景幽雅,松涛可闻,引人入胜。纪年为“乙未年桃月”,即1956年,也有“周声普”落款。

周声普,回族,临夏市大西关人,生于1908年,卒于1987年,出身砖雕世家,从小受熏陶,20多岁就技艺超群,名传四乡。曾承担临夏市13个清真寺和拱北的总体设计和砖雕工艺,足迹遍及甘、青、宁各地。解放初期,周声普除为大拱北雕刻作品外,还在1958年修建红园时承接了所有砖雕。红园里现存的巨幅砖雕都是周声普心血的结晶,堪称传世佳作。

红园坐落于临夏市城关西北隅,与北塬万寿观俯仰相望,相映成趣,是一座传统的古典式园林建筑。其精巧的布局、砖雕的设计与施工都集中了周声普之所长,处处因物设图,巧设雕镂,集中反映了他的砖雕艺术风格。园中每一处建筑的门窗廊檐的木质部分都有精细的雕刻,图案平中有奇、同中有异。建筑物的窗下、侧墙、照壁、台下、阶旁的砖石部分都有精美的砖雕图案。无论是花卉山水,还是花鸟鱼虫,都布局匀称、精巧雅致,整体雄伟舒展,局部灵巧细腻,远眺近观,都使人回味无穷。红园的砖雕精品有气势磅礴的《山水图》、娇媚富贵的《牡丹图》、高洁雅秀的《翠竹图》、傲霜吐颖的《菊花图》、古雅灵奇的《紫藤图》,还有《喜鹊图》、《莲花图》、《石松图》、《埋龙三现》、《海水朝阳》等,都是周声普匠心独运的代表作,深为后人称道。

砖雕大师周声普不仅继承了前人的砖雕技艺,还巧妙地将书法、绘画和雕刻融为一体,创造了许多构思新颖、富有浓郁生活气息的砖雕艺术之作,形成了独具风格的砖雕艺术流派——“周派”。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随着党的改革开放政策的不断深入和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砖雕艺人在继承传统砖雕艺术的基础上,大胆探索,勇于创新,使古老的河州砖雕艺术焕发出青春的活力,更加完美迷人。

2005年,由临夏州政府出资完成的临夏市红园广场砖雕长廊,由临夏著名画家孔德良、陈龙两位先生绘图,砖雕大师绽成元之子绽学仁、高徒穆永录等雕刻创作完成了大型群雕艺术巨作。这幅长80米、高8米、面积600多平方米的砖雕长廊正中以孔德良先生的《大河之州》为主题,通过形象生动的画面,展示了河州位于黄河之滨,大夏河、洮河横贯境内的全貌。巍峨峻奇的炳灵石林、碧波荡漾的湖光山色、山水相依的江南风光构成了一幅不是江南胜似江南的秀美画卷。两侧以河州“新八景”——高峡平湖、长虹卧波、莲山奇秀、松鸣叠翠、积石雄关、太子积雪、万顷麦浪、红园幽境为主要内容,用艺术的形式表现了临夏的名胜古迹、风土人情以及工农业生产建设的巨大成就。整个砖雕群设计合理、布局协调、场面宏大、气势壮观,博得了游客的称赞以及知名艺术家、观赏家的肯定和好评。

河州砖雕作为一种传统的民间艺术,有着久远的发展历史,也有着广阔的发展前景。这些年,随着建筑业的蓬勃发展,河州的能工巧匠们组织起一支支古典建筑工程队,在祖国的大江南北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也留下了他们的砖雕艺术作品。然而,由于从事砖雕的环境恶劣,体力消耗大,收入相对较低,加之从事砖雕的艺人必须具备一定的文化素养,在书法、绘画、雕刻等方面要有一定的专业知识,是一种劳动和知识紧密结合的行业。所以,制约了人们从事砖雕艺术这一行业,从而导致了砖雕艺人的断代现象,就连著名砖雕大师绽成元和周声普的后代中,从事该行业者也寥寥无几。因此,砖雕艺术亟需政府加大人力、财力的投入力度,创造环境,培养人才,壮大队伍,使砖雕艺术一代代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