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上戏和法国2011年合作的话剧《西厢记》是对传统戏曲进行话剧改编的成功之作,这种跨文化的改编,为我们诠释《西厢记》带来了一种全然不同的体验,在如何保持古典戏曲韵味的同时,又符合话剧的创作特点及观众的欣赏习惯方面,给我们提供了全新的借鉴,本文对此进行分析。
关键词: 《西厢记》 话剧改编 中法合作
引言
《西厢记》最早取材于唐代诗人元稹所写的传奇《会真记》(又名《莺莺传》),后被元代王实甫改编为杂剧(此前有宋人赵令畤以此题材作商调蝶恋花鼓子词,金人董解元作《西厢记诸宫调》,然而影响力均远不如杂剧《西厢记》),该剧被称为“元杂剧的压卷之作”。
由上海戏剧学院和法国黑橡树剧院合作的《西厢记》,由法国导演吉拉尔·吉拉斯和上戏著名剧作家曹路生一起完成话剧剧本改编,并由吉拉斯和上戏吕岩导演,2011年7月,该剧在法国阿维尼翁戏剧节上演取得了巨大成功。
一直以来,戏曲《西厢记》在国内有着各种戏曲改编,昆曲上演的折子戏多为李日华做改编的南调《西厢记》,近代京剧、越剧、川剧等都有改编版本,比较有名的有黄梅戏版本的《西厢记》,但是对于把该剧由戏曲变为话剧来演出,还是首次。作为经典戏曲剧目,该剧的话剧改编在文本改编和导演处理上就脱离了传统的概念,它是在当代的视野之下,在中法东西方不同思维碰撞之中完成的创作,对这样的创作,一方面要严肃对待王实甫的古典创作和传统戏曲的特点,不能过于求新求怪,另一方面要尊重话剧的特色。
一、在尊重传统情节的基础上大胆改编
传统戏曲中《西厢记》情节是张生在白马寺遇到崔莺莺,两人相爱,然后张生机智解白马寺之围,满以为可以和莺莺结合,却被老夫人因门第不当悔婚,张生无奈答应崔母的条件,被迫上京赶考中得状元,得以迎娶崔莺莺。该剧在戏曲中原本演出至少要几个晚上,最出名的越剧改编都要三个多小时,一般话剧就是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左右。为了保持经典文本的经典性,吉拉斯拟定了只栓不改的原则,对剧本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删减,取了王实甫原作前四本,舍去第五本《张君瑞庆团员杂剧》,保留了四本一楔子的元杂剧结构,经过删去了中间郑恒的纠缠最后的大团圆,整个戏不到两个小时。这些改编更符合当代艺术快节奏,更加符合现代中西方观众的口味。
该剧较大的改动在于,戏曲中开头是张生在白马寺遇到莺莺并为之倾倒,两人一见钟情,结局是中国喜爱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精神得到慰藉,皆大欢喜。法国导演吉拉斯显然不喜欢这种东方式的结局,在话剧《西厢记》的改编中,他设置了一个新的开头,戏一开始,张生在现代社会与恋人遭遇抢劫被杀死,随后他出现在过往的时空,穿越到戏剧中的情节,与崔莺莺展开了感情的纠葛,结尾处,张生在进京途中被人所杀,冰冷地躺在舞台上,灵魂得到重生,与开头相呼应。“希望”变成了“绝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变成了法国导演眼中“残酷”结局。
吉拉斯在剧中为张生设置了一个书童,这个人物本来是戏曲中没有的,舞台的叙事结构由他的一系列轻灵写意行动所牵引,剧中只要书童小手一挥,充满诗情画意的幕布便轻轻开始,再一挥,国画风格的幕布又慢慢闭上,这个人物大致可以看做是张生灵魂的外化,也可以被视作张生的内心声音。
这样一些改编在不少戏曲界人士看来可能是大逆不道的,虽然该剧在法国空前成功,被法国观众认同,但在国内,还是会有观众觉得突兀,东西方文化的差异立即显现出来,法国导演无非实在展示一种“残酷”,以西方思维展示,“美好结局”在真正的现实社会中就那么容易实现吗?戏曲版的《西厢记》在表现封建婚姻对爱情本性的压制,展示男女之间爱情的美好,在哲学思考上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西方导演则想借助戏曲到话剧的改编,引入“情爱”与“生死”的哲学的思考,为改编带来了浪漫主义的色彩。吉拉斯这样解释改编的初衷:“世界上的一切,没有创造,只有转化。生是死的开始,死是再生的开始,如此循环往复。艺术的发展也是如此,当代艺术可以视作古代艺术的一个轮回。”这些改编赋予了该剧更多的当代意义和新的主题。
二、戏曲化的舞台呈现
中国的戏曲有自身的审美特征,尤其表现在综合性、程式化、虚拟性这三个方面。综合性表现在,戏曲相比话剧更具有综合性,它是一门歌、舞、剧高度综合的艺术,戏曲表演的艺术手段是唱、念、做、打,唱、念是“歌”,唱功在戏曲表演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做、打是“舞”,戏曲中的舞是指戏曲表演中的动作和造型都带有舞蹈性,具有舞蹈的韵律和节奏。中国戏曲的程式化,是指戏曲演员的角色行当、表演动作和音乐唱腔等,都有一些特殊的固定规则,角色可分为生、旦净、丑等四中基本类型,每个角色可细分,演员在舞台上的动作都有固定的格式名称,这是话剧中所不具有的。虚拟性是指戏曲充分吸收中国古典美学主义写意性的特点,“虚实相生”、“以形写神”,演员多用虚拟动作,不用实物或只用部分实物,依靠某些特定的表演动作暗示出舞台上并不存在的实物或情境,舞台的布景道具具有虚拟性,一把扇子,两条水袖,就可以表现出各种人间感情和人物的丰富心理状态。
由于中国戏曲具有这些特点,因此在话剧版《西厢记》中表现戏曲的韵味成为一道难题。把该原本适合戏曲表现的元杂剧作为话剧来演出,这种改编只能由精通《西厢记》原作有懂中国戏曲结构的中国剧作家担当,上戏教授曹路生很好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王实甫的《西厢记》语言华丽优美,历来为评论家所称道,叙事、抒情和写景融为一体,洋溢着浓郁的诗情。首先在语言上,针对元杂剧念白和唱词部分舞台行动上是一致的特点,吉拉斯改编时要么删去唱词,要么删去说白。如果唱的部分重要,就保留唱词,以说白表达。这样下来,改编后的文本,说白保留得较多,唱词较少。
杂剧剧本中有【元和令】【上马娇】【胜葫芦】【么篇】【后庭花】【柳叶儿】【寄生草】【赚煞】等八支曲子,吉拉斯栓去了【柳叶儿】【寄生草】,其余曲子根据需要删节。然后曹路生教授基本上使用韵文,这种韵味对白又保持了戏曲的音乐性,流畅顺耳。比如:
【元和令】颠不刺的见了万千,似这般可喜娘的庞儿罕见。
话剧剧本:阅尽美女千千万,像这样的绝色佳人何曾见。
【上马娇】这的是兜率宫,休猜做了离恨天。呀,谁想着寺里遇神仙!我见她宜嗔宜喜春风面,偏、宜贴翠花钿。
话剧剧本:这里是菩萨内院,别猜成了隔绝情侣的离恨天!呀,谁想在这庙里遇到了神仙!我看她生气也好高兴也罢都美艳,像春风扑面,侧转身来、只见她头上戴着翠花钿。
经过这些创作,戏曲《西厢记》的古典韵味得以保留,念起来朗朗上口,也富有诗意、音乐性,让这出爱情剧充满情趣,也让话剧版更为法国及国内观众所理解接受。
然后是舞台呈现。在舞美设计上,舞台布景除了尊崇中国传统戏剧简单的“一座二椅”外,通过只靠两扇门和三个屏风完成整个演出的时空变幻。在普救寺为老相国做道场时,舞台上没有任何布景,通过小和尚的木鱼声激起观众对超度亡灵的想象。崔莺莺月夜在花园烧香,舞台上只布置了一轮明月,一个香桌;几步之遥,就是一扇门窗,张生则偷偷躲在那观察小姐的动静,倾听莺莺的心声,画面优美,爱情气息浓郁。孙飞虎兵围普救寺,通过三个贼兵背靠观众站立,代表了孙飞虎的五千兵马,展现了戏曲的虚拟性。话剧《西厢记》的人景合一,让观众充分发挥了想象。舞台上大面积渐变色块的运用,随着剧情不停转换,让观众在剧场里犹如观看一幅幅写意画,充满诗情画意。张生和莺莺结合时,舞台落下白色的帷幔,配上优美的音乐,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升华为一种诗意。
吉拉斯之前的作品都有着极简主义的导演风格,他认为戏剧舞台上的东西越少,观众想象的空间越大。在他获得莫里哀戏剧奖的独角戏《致安拉的知心话》中,舞台上除了一个演员之外,只有一个平台和一根钢管,通过演员表演、灯光和音响的配合展现导演的意图。这种对“空”与“简”的美学追求与中国戏曲的特点不谋而合,契合了戏曲《西厢记》的意境,上戏宫宝荣教授曾评价:“简洁的舞台为演员留下了充分的表演空间,一轮高悬的明月为观众提供了无限的想象,同时也成为了沟通中西观众审美情趣的象征。”
结语
话剧《西厢记》是不同文化与戏剧观念对话、交融的结果,既有中国传统戏剧反封语境下具有普世价值观的人文关怀——对自由和爱情的肯定,又加上了西方对“生死”与“轮回”的思考,既有中国传统戏剧的写意性,又有西方极简主义的观念。毫无疑问,这种中外改编中国古典戏曲的尝试,不仅有利于中外文化交流,更有助于借助西方的视野理解传统戏曲。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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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蒋星煜.《西厢记》研究与欣赏[M].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
[3]钱林森.法国汉学家论中国文学——古典戏剧和小说[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7.
[4]张燕瑾.张燕瑾讲西厢记[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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