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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剧本到小说,经历了50个春秋,描写了1949年之后到1979年之间,新中国30年的历程,希望借此唤醒广大群众奋勇向前,探索民族之路。
知人则哲,知史则智。喧嚣俗世中,总有一批人在默默耕耘,还我们历史真相。于是尘封往事一页页揭开。远征军副司令员黄琪翔将军的三儿子―黄向明先生,是本期访谈的主角。
黄向明先生的家方方正正,颇为宽敞,还有香港难得一见的露台。听说我们要来,先生一早已备好茶点。茶几上摆放的精致瓷碟中,盛放着印尼点心。墙上正面挂的是名画骑兵拼杀图,人物五官却是黄氏一家,居前者恰是向明先生,统领一家老少前进。北面墙上挂的是黄苗子的墨宝。当我坐在黄向明先生家中,听他娓娓道来,渐渐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分不清身在香港,还是大陆,又或许回到了过往。
向明先生龙眉凤目、玉树临风,曾是“北大四公子”之一。他热爱艺术,是北大话剧队出名的帅哥,集演员、导演、编剧三位一体。曾有北大同窗统计过,倒追向明先生的女生高达49人。可是他却清高得一直坚持到了37岁才结婚。也许是因为出身权贵,很多事了解得比一般人深入,反而不轻易发表看法,说话很有分寸。他深居简出,基本不出去参与什么活动。他说,“我想说的话都写在我的书里了”。他所谓的书,是他整整酝酿了50年写就的长篇小说《路》。
蔡玄晖:黄先生你好,很感谢你接受访谈。先请你谈谈你的身世吧。
黄向明:我1937年出生于香港,也有说生于梅州的。一出生就作为随军家属,跟随父亲打仗,辗转各地,长江以南的很多地方都去过。我父亲黄琪翔,是远征军副司令员,滇西缅北战役中,领军打败5万日本精兵,收复2.4万平方公里国土。此次战役是抗日战争中的伟大胜利。我从小在炮声中长大,虽然没有直接接触战场,但一直离前线很近,看母亲抢救伤员,依然能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沿途老百姓生活艰苦,虽然没有直接和他们接触,但我看得见。战争年间,我母亲还和宋庆龄、邓颖超一起成立了战时儿童保育会,拯救战争孤儿。因为战功卓著,我父母双双荣获抗日战争胜利勋章。缅北战役胜利后,中印公路被打通,美国物资才得以进入大陆。当时的民族自尊心、爱国心非常强烈。如今想来,太过强烈了。
蔡玄晖:抗日战争胜利后,很快又爆发内战。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黄向明:1945年,我父亲第一个以现役上将的身份站出来反对内战,甚至因此而宣布退役。蒋介石非常生气,于是把我父亲派到外国去。父亲摇身变为军事外交官,是驻德军事代表团团长。1947年我们一家去了外国,我在美国学校读书。当时德国战败,景况很惨,几乎所有墙上都有弹痕。一条香烟就可以换一张名画、一部莱卡相机。德国的民族自尊心很强。我自己也是。英国同学说“中国人像猪”,我就和他打得头破血流了。后来校长拿球鞋底打我们俩,又为我们祷告,让我们握手言和。然后我们就变成好朋友了。
蔡玄晖:后来你们怎么回国的?
黄向明:父亲1949年乔装打扮经台湾海峡回国,作为民主人士加入政协。他要求我哥哥也一起回国建设新中国,却把我安排留在英国读书。那时我已经12岁了,因为长期随军,文化程度低,只能读小学三年级。我不愿意,要求回国。后来我就到了北京,在育英中学初一年级当试读生。回国时我穿着花衬衫牛仔裤,同学都看我不顺眼,打了很多架,才交到朋友,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对了,我还是中国第一个戴上红领巾的呢。1955年我考入北大俄语系。在北大浪荡了7年,临湖轩摘莲藕,未名湖捞鱼。1957年反右,我父亲成为头号右派。我因为胃病休学在家,反而躲过了这次灾难。中苏关系恶化后,总理说俄语人才太多了。于是我响应号召,转到法语系。法语系大家关系很好,反右运动并不积极。
蔡玄晖:那你后来从事法语工作吗?
黄向明:1962年我大学毕业,因为崇尚自由,我选择到水电学院当老师,教学生法语。平时可以在家里工作,编编教材之类的。“文革”期间,我父母备受凌辱,本来我们住在外交部街附近的大房子里,也被扫地出门,驱赶到农工民主党提供的小破屋里。家里整箱齐白石的画都被拿走。不过水电学院闹得并不凶。我们学院被下放到密云水库,住处很宽敞,独门独户。我在那边种菜做饭,逍遥得很。久了又觉得实在浪费青春,于是决定搞点研究,研究科技语法。1980年我编撰的《实用科技法语语法》一书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我还因为这书而擢升为副教授。下放两三年后我就回校了。因为学校研究生部需要英文教师,我又被调去教英文。
蔡玄晖:那你是如何走上创作之路的呢?
黄向明:1962年我在北大话剧队,就又编又导还写剧本。当时我写了部四幕剧《路》,主题和自由、民族、国家之路有关,是现在这部长篇小说的雏形。当时没批准排演。可是创作的火苗一直藏在我心里。原民革中央主席何鲁丽曾经送我一本法国小说,我翻译出来后于1979年发表在《译林》杂志创刊号上。之后我又尝试写小说,并且在《当代》杂志发表。不过真正静下心来,安心完成长篇小说《路》是来了香港之后。
蔡玄晖:你是怎么到香港来的呢?
黄向明:当时讲师教授都是国家宝贵财产,不可以随便出来的。我是找到叶剑英,经他同意才拿到了特批签证,1982年12月7日到的香港。签证月底到期,我滞留香港未归。刚到香港的时候,找工作很不容易,我身上只有政府兑换给我的100港币。辛苦了两年,1984年我才有能力把家人接过来。还是走了“后门”。当时邓颖超的秘书去探望我母亲,我母亲就跟他说了儿子一家分居两地的事。邓颖超亲手批准了我的家人来港。
蔡玄晖:你在香港是如何生活的呢?很多老师来了香港后都选择到国外进修再回香港教书。
黄向明:刚到香港的时候,虽然有亲戚,可是也都不富裕。我自己更是穷光蛋,根本没想到去外国进修的事。当时文汇报总编辑曾敏之看了黄苗子给我写的推荐信,建议我到报社当编辑。我婉言拒绝了。为了生计,我就自己登广告,教普通话。我还跑去香港电台、电视部找工作,跑龙套,半天就有50块收入呢。我还接拍了个固本药酒广告,有5000元报酬,结果等我去拿钱,公司关门,找不到人了。后来我又去法国文化协会、法国国际学校教书。最后通过了香港大学的考试,在语言研究所教老外中文,用英文教。生活这才稳定下来。然后才敢接家人过来。
蔡玄晖:真不容易。你的家人过来适应吗?
黄向明:我是客家人,家里面是讲广东话的。所以我的家人都听得懂广东话。孩子们来了之后更是学得很快。我要求他们一定要读中文中学,也坚持一定要送他们去美国念大学。我儿子很淘气,在培侨念书时,还差点被学校开除了。我太太过来后就不工作了,在家照顾孩子,平时炒点股票,收益不错。我在港大一直工作到66岁,退休后又返聘当兼职教师,一周两次,现在还在教呢。我教书效果很好,也当作是生活调剂吧。
坚持创作,创办出版社
蔡玄晖:教书之余你也坚持创作?
黄向明:来了香港后,我要养家糊口,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顾及创作。可是我一直记挂着我的四幕剧《路》,也觉得有必要把我知道的历史真相保留下来。1996年孩子都大了,上了大学,一切似乎都很安定了。我才又开始重新创作。小说《路》人物虚构,事件却是真实的。增删50多次,2013年才完成。有人评价我的书“土洋结合”,可以和《红楼梦》、《战争与和平》并称。书出版后,20多家报纸、电台、电视台作了宣传。章立凡、叶永烈都推荐过。我还去中文大学做过讲演。
蔡玄晖:能介绍下《路》都讲了什么吗?
黄向明:我一生自认稍有建树的就是这套书,总共四卷,230万字,重5公斤,厚13公分。还有照片数百帧,插图78幅,人物更是高达800余个,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我接触过许多大人物,目睹过无数大场面,可是我也结交过众多小人物,亲历过各种小场面。如此种种都写入我的书中了。从剧本到小说,经历了50个春秋,描写了1949年之后到1979年之间,新中国30年的历程,希望借此唤醒广大群众奋勇向前,探索民族之路。
蔡玄晖:你的父母地位尊崇,你从小接触了很多大人物,为什么不写成回忆录记录史料,而要虚构成小说呢?
黄向明:那些书过几年就没人看的,你看《三国志》和《三国演义》,哪本读者更多,影响更大?小说生命力更强。书是由香港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香港文艺出版社是2009年由我创办的。
蔡玄晖:你的著作并不公开发售,那出版经费从何而来呢?
黄向明: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挺过来了,生活还可以。我大哥毕业于浙江大学,如今早已退休,定居广州。我二哥英文很好,在上海工作,后来在新华社香港分社工作,退休后回上海定居。我大妹妹在北京生活。我小妹去美国留学定居美国。所以我们就合作成立了黄琪翔、郭秀仪基金会,以纪念我们的父母。我出书的钱都是基金会给的。
蔡玄晖:你少年时颠沛流离,无法好好读书。现在写出了这么重要的一本书。你的中文是怎么学习的呢?
黄向明:我这人不读书、不看报,现在更是不应酬、不问国事。现代作家里面我只推崇鲁迅先生。但我的中文其实是看武侠小说学来的,最喜欢金庸的作品了。名著之类的我也不爱读。偶尔我会读点古诗。新诗却是不知所以然,无法理解。
蔡玄晖:你的经历这么丰富,对年轻人有什么寄望吗?
黄向明:要相信我们这个民族是有希望的,相信中国肯定能成为世上最好的国家。
受访者简介:
黄向明,港大教师,1937年生于香港,父亲是国民政府远征军副司令员黄琪翔将军。他从小跟随父亲四处征战,又随父亲派驻西欧数年。12岁回国,1955年考入北京大学俄语系,后来转入法语系。1962年毕业后成为水电学院的老师。下放期间,完成《实用科技法语语法》一书,因此擢升副教授。1982年赴港探亲,滞留香港,在香港大学从事汉语教学。业余完成大部头长篇小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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