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随穗,陕西子长人。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9届高研班学员。出版过《费尽荒凉》《黄昏以外》《旁观》等多部作品集。
2016年的3月,北京的白玉兰在芍药居的鲁迅文学院内开得正盛。我从陕北的群山中出发时,带着一万座大山赶往鲁院,每一座山都有一个亲切的名字,那些名字如同我的父老乡亲,跟着我来到北京。每一座山都在这里找到了自己对应的符号,那些在午夜散发出淡淡芬芳的玉兰花,一朵花就是一座山的化身。
我的大山在此安稳,我的学习由此开始了。为期四个月的鲁迅文学院第29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的一切也从这里开始了。
聆听或旁观,我试图介入
来鲁院已经一月有余,在玉兰花、梅花、丁香花的依次盛开中,我的心也渐渐安稳下来。再看看校园里的树,正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记得第一天上课,早早起来吃罢早餐便回到宿舍等着上课,到了八点四十五分突然听到了铃声,遥隔了二十多年的上课铃声一下子把我拉入久别的校园之中。这铃声如此温暖地打动了我,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第二遍铃声是在上课时的九点钟响的,这个时候我和同学们已经安坐在教室里各自的位置上。
来鲁院学习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特地带了书包、笔袋、笔记本等学习用具。可是这些都是多余的,学校早已将这些用具放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宿舍里,特别是看到那枚红色的校徽,使我满怀感慨地回忆起已经远去的校园生活。当意识瞬间提醒我,此刻正置身于我曾无法奢望但如今又如愿归来的满足时,一种无以言状的感动盈满心中。
来自全国31个省市和13个行业优中选优推荐上来的54名同学一一亮相在我的眼前,然后到百度一个一个了解他们并欣赏他们的作品,方知不少学员在文坛已颇具实力和影响力。正如老师所讲,这一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是近年来实力非凡的一届学员。
54名具有不同地域文化和内心世界的学员,在各自不同的写作背景中逐渐走出来,聚集在文学馆路45号的鲁迅文学院内。这些不同的面孔、不同的文学素养和不同的文学叙述将会在国内文化领域顶级老师的授课下开始融合与升华。于是在鲁院的课堂上,整个中国文学在这里以微缩景观的画面呈现出多样性和丰富性的大气象。同学们的作品有的荣获国内文学大奖,有的被拍为电视剧、电影,硕果累累的创作成绩着实给这个春天增添了许多美丽的色彩。
我来自陕北,虽然穿了颠覆陕北概念中“羊肚子手巾红腰带”的现代衣服,但是我的内心依旧堆积着这个时代的大风拂不去的黄土。我如同老家山坡上的一棵树,深情而固执地扎根于黄土之中,飞舞的树叶如今飘落在鲁院,一段时间后,我知道我还要回到我的树上去。
叶舒宪教授在讲“文学与人类”一课时谈到,我的家乡新发现一座建于史前的古城——石峁遗址,这座4300多年后重新现身的古城是目前已发现的我国史前时期规模最大的城址,它的出现将整个人类文化从文字文化由无文字的活态文化向后推了数千年。陕北人几千年生息的黄土地上竟然隐藏着这么久远的文化密码,原来我们的先人早在没有文字诞生的远古时代,就为我们建造了一座充满熊图腾到龙图腾,再到神图腾的文化城堡。我作为唯一一名来自陕北的学员,听到这些内容,脑海里铺开的是一万座大山连绵起伏的壮观景象,是那些唱着民歌而从古至今活在高天之下厚土之上的淳朴的乡亲们。
生活是一次次转身所望的结果。我们的明天是未知的,而我们的身后是自己熟知和刚刚体验过的。因此,我们不同的人生境遇的出现和经历,都是在转身的那一刻,方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们的文化转身于甲骨文之前,那数千年没有文字的时空中,古人的智慧是以纯天然的一种活态形式存在。他们所书写的历史是无文字可记载的,所有的日常被陶和青铜记录,传递给后来者的猜想就是那段时空所留下的原始形态。
在华夏版图的偏北方,那里群山起伏,绵延千里,这就是黄土高原。作为地理意义上的一片疆域,这片以黄土为主的大面积土地,正北面是以沙漠为边缘的大地,依山开洞而住的人们在风云跌宕的陕北历史中,至今没有走出窑洞里的冬暖夏凉和人间烟火。
我们的日常每天要面对许多包含不同内容的名词。这些天每当听到陕北这个具有特殊地域色彩的词,我都会略显激动。我至今生活在陕北乡村,我跟我的家乡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远不是汉语文本能解释的。我觉得只有生命与此的直接介入和牺牲,才能让这里的人酣畅淋漓地活出痛快。这片土地曾被光绪皇帝的巡察官员、朝内翰林王培芬在《七笔勾》如此写道:塞外荒丘,土鞑回番族类稠,形容如猪狗,性心似马牛,嘻嘻推个球,哈哈拍会手,圣人传道此处偏遗漏,因此上把礼义廉耻一笔勾。后来美国记者斯诺又说:“人类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生存,简直是一种奇迹。”而这些对陕北有着从文化景观到生命生存现状的言论,从来都是沉渣与惊叹并存的历史存在。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舀米也不嫌你穷。”这些民间话语都足以证明这里的造化与人间之爱撼动的是草木是天地。陜北是多元文化的交集地,在史前史后数千年的文化大变革中,形成了独特的地理文化风貌。这里的群山上没有层峦迭起的绿色植被,也没有风光秀丽的自然景观,偏偏在这里的人们生生不息,敢爱敢恨地活了下来;而且在粗犷的大地上孕育了千古绝唱的信天游,不仅极大地嘲讽了圣人布道的偏见,也证实了在近乎于生命禁区的地方生命可以繁衍。
陕北曾是各民族相互征战的战场,也是各民族相互交流、影响、融合的地方。于是形成了陕北文化的多元性,而这种文化是不同类型文化整合的结果。在陕北历史上,几乎每一次社会动荡、变迁,都为民族的交往、杂居提供了条件,也使不同的文化取长补短、重新组合。陕北文化尽管融入了蒙古文化的游牧元素,但是这里并没有草地,生命依赖的依旧是干旱的土地。因此,土地是陕北人的命根子。在保命的大地上,这里乡土文明的沿袭从古至今就从来不曾休止。作为一种文化的存在现场,我更多的体验和感受都来源于那些充满神秘色彩的神文化,并为之着迷。高高的山顶上会看到一座不知道哪个年代用青石建起的古老小庙,小庙的旁边会有一两棵粗壮的榆树,大大的树冠总会遮蔽住半个小庙。老人们说,捡柴火的时候千万别去捡小庙树下的枯枝,那些枯枝都是神灵留下的口信,都是对这里一年四季乃至日月时光遗留下来的预言和护佑物。因此,在陕北人眼里,庙宇旁边的大小树木,哪怕是一块老石头都是与神分不开的,都值得敬仰。
扩展阅读文章
推荐阅读文章
花田文秘网 https://www.huatianclub.com
Copyright © 2002-2018 . 花田文秘网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