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首饰,从古至今都是牵动人心的美妙精灵,无论坚硬的石块如何难以驾驭,都不能阻止人们探索创造的欲望和追求。于是上万年前的石器时代,人们在制造石器工具历程中,逐渐把自己心灵的意向与美丽的石头、动物骨骼、植物籽实等坚硬而不易腐朽的物质交融在一起,用饱满的激情创造性地打磨、雕琢、串联出一串串精美圆润的珠宝艺术童话。当冶金技术发明后,人们又通过金属矿石在火的历练中化石成水的现象,发现了自然宝藏相互交织的神奇变化:坚硬的矿物质变为柔和流动的液体,在坚实与柔韧的转换中,凝结为光华灿烂的金属;通过工匠们高超的技艺,幻化为绚丽的首饰。至西汉,随着丝绸之路的贯通,多种多样的珠宝经过东西贸易来到西域,丝路首饰掀开了更加璀璨、华美的篇。
在西域史前至汉晋时期的文化艺术史上,有一类文化艺术一直以光华灿烂的面目呈现,那就是珠宝荟萃、华彩荣光的首饰文化艺术。我们所说的首饰,特指佩戴装饰在人身上的珠宝饰件。这些饰件在西域石器时代的早期历史阶段,大多取材于自然界各类矿物石料、动物骨骼牙齿、植物籽实、海洋类生物(如贝壳)等。当金属冶炼技术发明后,各类金属如黄金、白银、铜、铁等也都被用于首饰工艺品的加工创作中,但原有传统的宝石玉器及骨骼海贝类制品也在继续发展。
探索不朽的首饰神奇王国
众所周知,西域昆仑山、天山、阿尔泰山蕴含着丰富的矿藏,矿藏中包含的奇珍异宝———各种宝石可能早在石器时代已经被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们所认识并使用。人们为制造生产工具,把关注的目光投入千姿百态的石头王国,并不断发现那些闪烁着自然光华的宝石玉材,于是宝石玉材逐渐被视作自然界神明的化身而膜拜,并用坚忍的意志和信仰的精神雕琢打磨,当一粒粒圆融的珠串被打造完成后,人们感念与追随自然神奇造化的崇高精神意愿也饱含浸透其中。
西域青铜时代晚期,也就是距今3 000多年前,玉器宝石加工雕琢品在昆仑山麓克里雅河流水墓地被发现,据说是目前时代最早的昆仑玉制品。这件被琢磨光滑平整的扁圆形饰件,保持着圆形平面的完整性而把穿孔的开凿点选在了扁圆形玉器的上下两端,这样无疑增加了开孔的难度,却成全了玉器整体的美感。我们无法想象在生产力落后的远古时期,人们是怎样把坚硬的玉石凿穿的,其中融入了人们多少饱满而旺盛的精力与探索自然神奇的情怀!
在塔里木盆地东部的罗布泊古墓沟、小河墓地,美丽的玉珠被串在色彩艳丽的毛线上做成最简单的手链,人们发现它们时,正被戴在逝者的手腕上。仅仅为了好看吗?问题可能不是这样简单。对自然神奇创造力的崇拜,早已变成虔诚的信仰,激励着人们不断探索的意志和精神。虽然目前我们无法探知西域先民们具象的思想观念,但透过西亚远古文明的神话记录,我们也可以感悟自然世界宝石玉材对人们精神的启示:古西亚神话中的英雄吉尔伽美什,在做穿越死亡的旅行时,经过神异的“石间之园”,“他匆忙赶来,丛林现于石间:光玉髓带来果实,其实累累美不胜收。天青石枝叶繁茂———丰美异常景象喜人”。在远古人类的思维中,世间的一切美好事物都是有智慧的生命体,美玉具有神奇的功能,能够愉悦诸神,降益于人类并帮助人们躲避灾害,所以他们才不惜花费工夫雕琢打磨。
除了无机世界坚硬的石头给人不朽的感觉之外,有机世界里人及动物的骨骼、海洋中的贝类也给人们留下了不易腐朽的深刻印象,成为人们制作首饰品的另类材料选择。孔雀河流域的铁板沟和古墓沟墓地,分别发现了两串用骨材制作的特长串项链,铁板沟项链是串珠制作成长长的骨管状串联在一起,古墓沟项链串珠则是一粒粒细小的骨珠。当时的西域先民在万物有灵思想的影响下,产生了“生命个体的魂魄隐藏在骨骼中”的意识。精巧的骨雕做成的串珠饰品,一方面反映出畜牧文化内涵的代代传承,另一方面,人们花费巨大的精力雕琢骨珠骨管,也似乎透露出对骨头某种物质(不易腐朽性)与精神属性(藏魂纳魄)的信仰。
海洋中的贝类也很早就被人们当做装饰品使用,新疆各地早期文化遗存中都发现有或散落或串联成串的贝壳项链,典型如山普拉古墓地发现的用5颗贝壳、一颗琉璃料珠串在一起的手链。有研究者认为西域古代人类使用的贝壳,有些是来自于遥远的东海海岸。鄯善县洋海古墓出土的著名萨满古尸,其额头上佩戴的毛绦带上缝缀着两、三个一组的海贝。显然,贝壳不仅仅是为了装饰的作用,而且被赋予了某种魔法的意义。前苏联人类学家在哈萨克斯坦等地进行的民族学调查对于海贝有一种说法:“货贝—贝壳被称作热兰巴斯(蛇头),也被认为具有有效护卫的作用,把它们缝在儿童的衣服上,系在摇篮上。在亚洲的所有突厥语民族中,货贝—贝壳都被当做护符来使用,蛇的形象被仿制在哈萨克族人几乎所有常见的艺术品中,毡子、织物、绣品等。”这说明把海洋贝类用来做首饰的历史非常久远而且一直在西域各民族中传承。
金石冶炼技术雕琢出美妙的珠宝童话
在距今4 000年前后的西域,金属冶炼技术的产生使首饰艺术创作的领域更加广阔。东天山地区的天山北路墓地发现的简洁精致的金耳环、塔什库尔干香妃墓地发现的喇叭形银耳环和青铜手镯、和硕乌什塔拉乡出土数量众多的金耳环、温泉县阿敦乔鲁墓地出的土包金铜耳环等等,都说明了金属冶金技术对西域早期首饰艺术的推动和发展。我们依然利用古西亚的泥版文书资料,来了解通过金属冶炼打造金属器物的一些具体情景:“工匠神走进用于锻造的风箱,哈西斯握住风箱的拉柄。他熔炼白银,他熔炼黄金,熔炼白银数以千计,熔炼黄金不可胜计。”从这则古代文献我们知道,金属冶炼技术的发明,被当时的人们神圣化,认为冶炼技术是由工匠神管理操作的,制造精美的金属器物也是为了祭祀神灵。由此推断,西域金属首饰的创造使用,也是与当时的宗教祭祀活动有关。
虽然金属冶炼开拓了首饰艺术制造的新天地,但传统的石材开发利用并没有因此而衰落,而是朝着更加多样化、丰富、精美的方向发展。当我们看到哈巴河县东塔勒德墓地发现的时代可能早在前8-5世纪的首饰时,不禁感叹西域古代人们在美石开采、加工领域所付出的心血和赋予其中的思想情感:这条项链上绿松石与红宝石相辉映,串联成串;再细看一块块绿松石或红宝石被规整地切割为圆环形片珠或圆柱形筒珠,那圆片形玉珠和圆柱状玉珠与中原地区早就盛行的玉璧、玉琮在形态上类似,只是大小和用法上有差异。
金属冶炼技术发明后,西域工匠很快把这项技术与珠宝加工结合起来,进行了金属镶嵌宝石的创新发明。哈密东黑沟遗址发现的黄金镶嵌红宝石与绿松石的耳坠都是利用黄金的柔韧性把不同色彩的宝石镶嵌串联在一起,增强了装饰效果,也进一步丰富首了饰艺术的文化内涵。对于各类宝石的物质特性和精神属性,古代人们有他们独特的见解与感悟。青金石往往与壮丽的蓝天相对应,红宝石则能与红彤彤的太阳相媲美,宏观与微观熔铸为一体,所以当古代西亚居民赞美太阳神的时候会说:“你的胡须来自天青石……光灿灿的唯有太阳,唯有你。”当宝石工匠把红蓝宝石串联在一起时,他们的精神也似乎与蓝天、太阳融合在一起,戴上这样的首饰,就是拥有了自然世界那最神圣的一部分。
人造宝石琉璃登上历史舞台
到了距今2 500年左右,珠宝首饰的加工使用显示出更加繁荣发展的势头,从北疆草原到南疆绿洲,各考古遗址和墓葬中都出土了数量较多的珠宝和黄金首饰制品。就珠宝而言,除了玛瑙、玉髓、绿松石等天然宝石外,人工冶炼加工制作的琉璃珠在各地都有发现,尤其需要提及的是人工制作珠宝琉璃的技术普遍传播开来。新疆各古文化遗存中,都发现了许多琉璃串珠,如塔什库尔干县曲曼遗址出土了各色各样的琉璃珠,并出现了在玛瑙串珠上用蚀花技法刻画各种图案的现象;额敏县库尔布拉克发现了各式琉璃珠和玛瑙珠,其中有的珠子上也使用了这种技术。洛浦县山普拉墓地发现了琉璃珠与各类串珠组合串联的项链等等。
这些现象说明西域草原和绿洲居民对宝石及金银首饰的需求普遍增强。尤其需要特别强调的是金银珠宝镶嵌和珠宝打磨都表现出很高的技术水平与艺术水准。典型的例子如伊犁尼勒克县别特巴斯陶古墓中发现的一枚嵌红宝石的金戒指,戒面用细工围成椭圆形,内嵌红宝石。红宝石上雕琢了一位端坐的女性形象。女性侧身而坐,坐具像是一把靠背椅。她额头高阔,鼻梁挺直,眼睛深而大,下颌尖,颈项修长,胸脯丰满;上身穿着圆领低胸衣服;头上戴圆帽。帽前沿正中,有一个翘起的饰物,帽后沿有两条飘动的饰带;手中拿着一枝花朵;手腕上戴着手镯。形貌仪态雍容典雅,神情端庄凝重。环绕红宝石周围的,是一圈排布均匀的细小金珠。戒指两端,塑造着两个张口咧嘴的立体蟾蜍头形。蟾蜍的眼睛也用红宝石镶嵌。眼圈周围同样环绕着一圈细小金珠。两个蟾蜍之间,用细小金珠排列出五个三角形图案。从这枚戒指的构图寓意看,似乎是为祭祀大地丰饶女神而造。类似制作工艺的金戒指在伊犁昭苏夏特古墓也有发现,只是宝石上没有图像,风格相对简洁。
距今2 500年到1 800年这个时期,西域首饰装饰艺术更加多姿多彩。考古发现的宝石珠串,不但把玛瑙、琉璃珠等混合串联佩戴,还出现了红珊瑚串珠、碳精串珠等更多宝石品种,这些珠宝可能都通过丝绸之路上的东西贸易带到西域,登上了历史舞台。
丝路首饰演绎万种风情
西汉,张骞两次通西域,丝绸之路贯通,开辟了中外交流的新纪元,并成功将东西方贸易之间最后的珠帘掀开。到了汉晋时期,大约距今1 800~1 500年前后,西域珠宝首饰和黄金冶炼技术通过丝绸之路文化、经济的往来交流,饰品达到了近乎奢华的程度。无论是宝石加工还是琉璃制品的使用,或者是黄金珠宝镶嵌,其工艺和艺术造诣更加令人惊叹。例如若羌县楼兰古城出土的两串项链,分别用70颗大小不一的珠子串成,其用料分别有玛瑙、琉璃、彩石等混合串成,形状有圆球形、圆柱形、圆角方形、四方形、椭圆形等,色彩也多彩绚烂,有红、绿、白、蓝、黑、黄、金等色泽。新疆考古工作者在尉犁营盘墓地发现的金耳坠与金花饰上,镶嵌着红、蓝等色泽的珠宝,其较为复杂的造型和焊接工艺,使这些珠宝镶嵌艺术品看上去华美珍奇。
把宝石雕琢成动物形状或者利用块状宝石镶嵌成动物形样的饰件,也体现出西域首饰艺术造型的另类风格。哈巴河县东塔勒德古墓出土的绿松石羊形饰件以及吐鲁番地区出土的嵌绿松石牛头状饰件就是典型代表。发现于伊犁波马古墓的黄金面具及其他黄金珠宝镶嵌制品,因其体量特大、工艺精细以及所包含文化理念的奇特,而达到了非常奢华的程度。波马金器把新疆古代延续近千年(从公元前5世纪-公元后5世纪左右)的草原贵金属及珠宝镶嵌艺术推向了高峰,之后游牧文化艺术中黄银珠宝装饰艺术虽然一直传承,但艺术思想及表达形式和社会文化功能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另外,还有一种现象需要特别提及:金粒(也称小金珠)焊接工艺较为普遍地出现在首饰珠宝镶嵌中,即在宝石镶嵌的周缘排布密密麻麻的微小圆珠颗粒,形成别具风格的装饰带,有的还排布成三角形、菱形等图案,或者营造一种围绕宝石而垂坠的累累果实的形状。这样的一种艺术创意,其社会文化的思想基础应该来自于人们对植物籽实的崇尚:山普拉墓地中发现用薏籽、沙枣核等植物籽实作为珠饰串成的项链,也有把植物籽实与其他各类珠宝串联在一起佩戴使用的情况。
把植物种子收集起来穿孔链接起来做项链,是先辈们对自然界植物生长规律长期观察认知,并对种子的重要性有了充分认识的结果。各种植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规律,说明植物成长的全息生物密码都浓缩在种子里,种子的好坏直接影响来年庄稼生长的结果,所以人们对种子有着特殊的感情。用种子做项链,可能基于这种淳朴的思想情感;也有可能这种项链是在特殊的农业祭祀仪式中使用的。
尉犁营盘墓地还发现了用红色的丝绢包裹填充物,做成圆珠串联成串作为项链使用的现象。所有这些现象都说明,随着汉代丝绸之路的开通,东西方各种文化在西域交融荟萃,使西域的首饰艺术也呈现出繁荣发展的景象。
概言之,自然界的无机物美玉宝石,有机物中动物骨骼、植物种子,还有水生物中贝壳等,代表着不同物质种类之精华、之内核,成为西域人们关注的对象,并精心打磨雕琢串联成戒指或者项链、手链,用于各种神圣的祭祀仪式或者重大社会活动,当古时人们面对自然的灾难、疾病无能为力,而思想与科技也没有达到可以解决问题之时,人们只能祈求神灵、做起祭祀,以此表示社会群体的精神价值和文化认同。这是首饰艺术发端之际最纯朴的美丽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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