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尺多高的大男人,却叫了个女里女气的名字:朱一梅。
据他自己考证,爹妈之听以生他,是盼着要个闺女。在他出生之前,爹妈已经生了六个,却都是清一色带把的。爹不死心,非要个闺女,将来自己好能当老丈人,就撺掇他妈再要一个,说有了闺女你也就有了贴心的小棉袄。妈拗不过爹,只得任爹肆意撒种。他出生的时候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爹就说:“让咱丫头叫朱一梅吧,老朱家一枝梅。”爹说这话的时候,他正从妈的身体里拱出,“哇”的一声啼哭,把爹哭得心花怒放。待到爹提了他的一双小腿,往屁股里一看,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奶奶的,又是个茶壶嘴。”手一松,他就头冲下,掉在了他妈的肚皮上,换个地方,命怕就没了。
朱一梅从小就温顺;对爹对妈体贴入微,算是对敲破爹的丈人梦的补偿。妈对老儿子也有偏爱,多次向爹提出请求,“给孩儿换个小子名吧,省得大了让人笑话。”爹立场十分坚定,瞪眼说:“屁,俺就拿他当闺女养!”
爹在食品公司下边的一个屠宰厂工作,退休了,就让朱一梅接了班。
那年朱一梅十九岁,商申毕业,很是踌躇满志。到屠宰厂报到,人事股长见他一身书生气,想给他掂兑个好活,就到了办公室。主任不在,人事股长就对秘书小胡说:“新来了个叫朱一梅的,高中生,分你们办公室吧,你给弄张桌子。”
小胡正值求偶期,已谈了三四个雌性,却谈一个崩一个,苦恼得脸上的青春痘层出不穷。听到朱一梅,便想到了窈窕淑女,即刻双目放光,屁颠屁颠地到总务那里领来张桌子,摆在自己对面,创造了一个能和朱一梅正面接触的环境。又到外面的野地里采来一蓬野艾,用瓶养了,放到了自己和朱一梅的桌子中间。野艾散发出浓浓的异香,别人就逗小胡,说那朱一梅怕是早就有了护花使者,你别花没摘着倒扎一手刺儿。小胡也不搭腔,佯装读报,心里却猫抓狗挠似的,盼着朱一梅。
人事股长把朱一梅领进办公室,向众人做了介绍,立刻引起哄堂大笑,把人事股长和朱一梅闹愣了。人事股长打听了原委,看一眼小胡,瞧一眼身边的朱一梅,笑得岔了气,脸涨得紫红,朱一梅忙在他背上捣弄了半天,一口气才顺溜过来。众人再看小胡,他已有些无地自容了。小胡万没想到这朱一梅却原来是个和自己一样的雄性,那份尴尬、失望和气恼也就可想而知了。以至于小胡在二十五年后的今天成了胡副厂长,对自己受的那份屈辱仍耿耿于怀。所以,朱一梅在胡副厂长手底下干活,一直没能得到提拔。
朱一梅对领导提不提拔自己看得并不很重。就是给你个一官半职的,说了不算倒遭罪。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争啥呀?可谓穿衣戴帽,各好一套,朱一梅的心思多用于舞文弄墨,闲暇里写个文章做个诗啥的,虽不见发表,但自吟自诵,倒不乏潇洒快乐。
然,大凡什么事,都要有个度。适度则兴,逾度则废。朱一梅在办公室负责宣传和学习,除了每月出两期板报,组织念念报纸以外,再无事做,就将余下的时间,从事业余爱好。如果朱一梅只是写写,不妨他人也罢,偏这朱一梅对自己的文章百读不厌,读着读着就忘乎所以,脑袋里没了时间场合的概念,摇头晃脑地将一首朦胧诗样的东西吟出声来:
拉着大粪的车已经走掉
大粪却撒了一道
我挥舞着扫帚去扫
痕迹却无法弄掉
于是,我要借助太阳
它的光和热
能把粪迹彻底蒸发掉
美名其曰《除脏者的话》
恰逢有个女同事在家和老公怄气没吃早饭,这时泡了方便面在津津有味地吃,听到“大粪”两字,条件反射,一口嚼烂的热面喷射出来,正喷到对面坐着的同事的脸上。那同事是极爱干净的,又有点酸性,手在脸上一扑拉,将嚼过的面条原汤原汁地甩了回去,拉耷下脸来说:“咋喷我一脸屎呢?”
女同事就哭,肩膀一抽搭一抽搭的。朱一梅忙过来劝。女同事就冲他说:“你做诗就做点好听的,干吗弄些屎呀尿呀的大粪诗,多恶心人!”朱一梅只得把头点成小鸡啄米,心里恨骂她老公没把她教育好。
被喷一脸方便面的同事窝了一肚子气,便找到胡副厂长告状。告朱一梅闲得无聊,平时就哼哼呀呀像犯牙疼病,关键时候又把大粪车拉到办公室来了,这办公室简直成了公共厕所了,我们还怎么呆?胡副厂长主抓全厂行政工作,听了告状蹙起眉头,说:“这个朱一梅,真是人如其名,娘们叽叽的,一辈子没出息,看来真得多给他找份活干,免得十条臭鱼腥了一锅鲜汤,他妈妈了个腿的!”告状的同事知道胡副厂长当年误把朱一梅当作姑娘那码事,就笑笑,对胡副厂长使用伪劣语言不以为然。
二
整个下午,胡副厂长都在想给朱一梅找活的事。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开动脑筋,把自己权限以内的工作梳理一遍。朱一梅掏大粪倒满合适,可他大小也是个千部,打发他掏大粪,别人会说三道四。总务股缺个采买员,但这个肥缺不能给他。检疫室有个空缺,可这个缺得给水儿留着,水儿干腻了洗衣的活,吵吵多次要上检疫室,当科技人员。他想把她弄去,水儿有文凭呢。但是一把手老李不同意,说水儿不懂业务。他想老李已经六十岁了,马上就要滚回去了,也就没再替水儿去争。
想到水儿,胡副厂长便抛开了恼人的朱一梅,起身到外边看看,见天已擦黑,厂长老李的办公室也上了门锁,便兴冲冲地踅回自己的办公室,操起电话要通了洗衣组。
不一会儿,水儿扭着腚来了。水儿确实水灵,细腰肥臀,面若桃花,回眸一笑百媚生,能把人化掉。那次胡副厂长下车间检查安全,碰到了正往猪身上捅刀的水儿,喷溅出的猪血溅到了胡副厂长半裸的胳膊上,水儿慌忙扔下刀,用手去胡副厂长的胳膊上擦拭。胡副厂立时有种浑身触电的感觉,回到办公室就犯了一种怪病:渴。他一天两暖壶开水还不够喝。端起杯子,水儿的影子就映在水里,很让胡副厂长无奈。胡副厂长觉得把这么个大美人放在那里捅刀,简直是浪费人才,就把水儿从车间调出来,安排到洗衣组。洗衣组的活很轻松,水儿的工作简单到只需轻轻一按,其他工作就由那架大马力滚筒式洗衣机来完成。
胡副厂长见到水儿,雄性激素异常括跃,抱着水儿就进了里间屋。里间有张单人床。胡副厂长愿意以厂为家,常常忙到深夜,因此总务给配了张床。
进了屋,胡副厂长动手解水儿的扣子。水儿说:“我这两天正是日子,你可得小心点儿。”胡副厂长已急不可待,怪水儿不上计划生育那里取个工具来。水儿喘息着说:“真官僚,一点也不体恤下情。”
胡副厂长听出这是句双关语,便柔顺一些,也才想起计划生育干事小袁半年前生了小孩,人家在外贸当处长的男人让她休了长假,专门在家伺候儿子。胡副厂长找了好些人,让代理一下计划生育工作,然无人愿干这费力不讨好的活。他也找过水儿,水儿却半真半假地说:“我要干,得先把男人的鸡巴全剪下来,要不,没个干。”胡副厂长吓一跳,那东西对他来说比啥都重要,就说:“那不行,那样将来地球上不就没人了吗?”
快意涌上来的时候,胡副厂长终于给朱一梅想到份好活。
三
朱一梅做梦也没想到,胡副厂长竟让他兼职干计划生育。
“不行不行,我一个大男人,哪干得了这个?”朱一梅连忙摆手,脸红得嫩猪肝似的。
“一梅同志。”胡副厂长一脸正经地说:“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这项工作很重要,当然也很艰巨。你先代理一段,等小袁上班,你就卸职,这段时间,你只要保证投有计划外怀孕和生育的就行了,代职期间,你享受中层干部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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