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躲西藏的日子

真正开始读课外书，是在小学一年级暑假的时候，1981年的夏天。那时刚学了几个字，偶然的一天，到邻居家去串门，竟然发现一本残破的连环画。至今还记得那书名，《五鼠闹东京》，是“七侠五义”中的一册。囫囵吞枣读下来，真是感觉回味无穷，晚上睡觉，眼前却还是白玉堂们的身影。于是，连环画就走进了我的生活。

那个夏天，我一直在村子里游荡，东家瞅瞅，西家看看，就是想找到一本连环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我居然在另一个邻居家的墙角发现了一大堆。这可真是让我喜出望外。那时，没有什么书读，这些缺章少页、残破不堪的连环画，给我打开了认识世界的另一扇窗子。在割稻插秧之余的时光里，我便径直往邻居家跑，急切地翻看着那些小人书。现在想来真是幸运：母亲没有文化，但看到我喜欢书，欢喜不已，甚至还有意减少了我在田地里的劳作时间；有点文化的父亲，因在矿山里工作很少回家，也没对我多加干涉；而那位邻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不再烧书了，还对这些连环画稍加整理，更方便了我的阅读。那个夏天，我时常废寝忘食，白日坐在门槛上，傍晚依偎着昏黄的煤油灯，竟看完了百余册小人书。

好景不长，这事被大队长知道了，那时看课外书被视作 “游手好闲”。这位老队长大约是找我母亲谈了一次话，我就被禁止去邻居家看连环画了。并且，一天中午，这些连环画被邻居搬到了院子中央，一把火烧了。这把火在我幼小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但因为这段经历，我更喜欢上了闲书，只要有点余钱，我必然绞尽脑汁去买书。当然，为了避免家人的干涉，东躲西藏的日子也就开始了。为了防止这些书被父亲或老师发现，我曾经用包书纸将其装扮成课本的模样混进书包；也曾在上学途中挖一个洞穴将书藏起，待放学后来阅读；还曾将书放进大树上的鸟窝与树洞中。听说谁家有书，竟然翻山越岭十多里地，想方设法央求着借了回来。有一次，借着一本《封神榜》，喜不自禁，一路回来边走边看，竟冷不防走错道，不辨东西，于是干脆就着月光独自一人在山上看了一晚。

读初中时期，恰逢全国的“武侠热”与“琼瑶热”，像其他男生一样，我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那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们。为了看武侠小说，我是煞费苦心的：曾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看一整晚，第二天一早即被母亲识破；曾借口去同学家问作业，半途躲到树丫中看书，却很快被父亲拎着耳朵回来；曾去放牛，自己躲于树荫下品读新书，不料牛糟蹋了庄稼，被别人告状到家……挨骂、罚跪、写检讨、做保证、不准吃饭，甚至被威胁不得上学，我都遭受过。那时正是淘气叛逆的时候，仗著学习成绩不赖，还有祖母帮衬掩护，才幸免失学。

读高中后，距家远了，父母也管不着了，我倒失去了对武侠小说的热情。在学校文学社一名老教师的指引下，我系统地读了一系列古典名著，感悟到了民族文化的瑰丽与灿烂，文学大家的情怀曾一度激荡着我的思绪；还初步涉猎了法国古典主义、英国浪漫主义及俄罗斯文学的一些作品，异域风情曾令我心驰神往。阅读，开阔了我的视野，为我以后的创作打下了良好的功底。但想起来，还是那些东躲西藏的日子最值得回味，有一些苦涩，却也很是甜蜜。